Chapter 50-《夜色深处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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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顾远一哂:“要是真到了换继承人的地步,怎么可能不把顾洋从香港召回来?最大的可能性是把什么又值钱又不用动脑子管理的产业留给顾洋了,结果方谨不愿意,压着遗嘱不让放,伺机要动什么手脚。”

    ——怪不得现在还防着我,怕我跟顾洋站同一条战线,从他手里抢遗产呢吧。

    亲信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,不由皱眉道:“那现在怎么办,趁遗嘱还没公布抢先下手?方副总这几年来对财团的控制有限,再加上顾总生前将家族资产转移到自己名下的过程肯定也有漏洞——如果我们追根究底的话,也不是没有操作的空间……”

    顾远却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亲信看着他面沉如水的脸,心中有些忐忑。

    这话他不敢跟别人说,也就心里想想而已。当初他们从东南亚回来时,他本以为是来跟方谨抢家产的,毕竟顾远现在最急需的就是洗白上岸,顾家集团是送到他眼前的完美工具;要是夺得顾家之后再回头对付柯荣,那一切都会变得轻而易举,甚至将两个家族从g市到香港的产业合为一块都有可能。

    如果真能做到的话,顾远以后的发展……那何止是顾名宗当年所能比?

    但回g市后他却发现,顾远好像并没有这个意思。

    他对顾家庞大的财富并不上心,甚至有种堪称淡漠的态度——与之相对的是,他很看重方谨。

    那种看重是如此强烈而偏执,如果不是知道方谨之前的所作所为,手下甚至会以为,顾远此刻表现出的,是一种迷恋。

    但怎么可能呢?迷恋一个为了权钱而利用自己,甚至投向自己父亲怀抱的人?

    “再说吧。”顾远淡淡道,“现在关键的不是这个。”

    手下料到了他要拒绝,但顾远平素脾气可一点也不好,当下就不敢再说,只喏喏称是。

    “派人查柯荣前段时间的行踪,包括见了什么人,去了什么地方,以及顾名宗生前几个御用律师和他们家人的行迹安危。另外柯荣最近有什么商业决策,不论大小一概查出来给我。”

    这时车开到地方,在会场门口稳稳停住了,保镖下去开了车门。

    顾远刚要下车,起身又顿了顿,回头道:

    “我离开顾家时,所有能带的都已经带出来了。你们方副总把剩下这点东西看得比命还重,那就让他自己捂着去,用不着跟他争一时之利,明白吗?”

    手下顿时知道自己刚才的心思被看穿了,背后渗出了微微的寒意。

    不过在顾远锐利的视线中他什么都不敢说,只低头道:“是,大少。”

    顾远点点头,转身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·

    结果第二天血还是没验成,因为顾远忘了早上有一件很重要的事——顾名宗的葬礼。

    下葬时间清晨七点,方谨天不亮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把他给惊醒了,这才意识到竟然这么早。

    按理说七天就该下葬的,但之前墓址出了点问题要重修,顾名宗的遗体就在冰格里保存了半个月。

    说是葬礼,但方谨根本没办仪式,甚至没邀请任何宾客前来送行,清晨赶去墓地的只有他自己和顾远两个人而已。坐在车里的时候方谨裹着黑衣,整个人异常的颓败,仿佛一朵虽然很美却即将凋零的花。

    顾远能想象到,如果自己这次没回来,方谨将怎样一个人送顾名宗上路。他会哭着跟在灵柩后面,站在墓坑前看棺材一寸寸沉入泥土;保镖和随从会远远围在山坡下,空地上只有方谨一人孤零零地站在碑前,手中捧着白花,像个正经的遗孀。

    那画面让顾远心中扭曲起来,无数恶毒的念头涌上脑海。

    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,才勉强压下滚烫沸腾的恶意。

    到墓园后他们从冰柜中提出顾名宗的遗体,方谨一言不发,但双目通红,眼角满溢着泪水。顾远实在懒得多看,正要掉头走开,就只听方谨沙哑道:“请别走……来,最后看一眼你父亲吧,……”

    顾远冷冷道:“不了,你自己看吧。”

    谁知方谨转过头来直直地看着他,目光中带着哀求:“……求求你,好吗?”

    顾远被那泪光刺了一下,沉默片刻后终究还是走上前,居高临下望向冰柜里自己的父亲。

    这一看却看出了不对。

    顾远虽然已经两年多没见他爸,却也没想到顾名宗竟然变得这么老。记忆中这个男人是十分强悍又可怕的,而且因为保养锻炼得当,看着年纪也不大,完全不像两个二十多岁儿子的父亲。

    ——然而眼前这个人,隔着一层透明玻璃,虽然面貌轮廓和印象无异,整体感觉却老了二十岁不止,而且非常的衰弱灰败。

    难道是病痛折磨?不可能,心梗是一下子就过去了的事。

    那么是化妆师的问题?

    但化妆师都是使出浑身解数往年轻富态里化的,能把人化老二十岁,真不怕方谨上门手撕了他?

    顾远眼神中闪过狐疑,但没多说什么。

    保镖协助工作人员把棺材合拢抬起来,从清晨阴灰色的天空下穿过墓园,向远处已经挖好的墓坑走去。方谨一身黑色大衣跟在后面,从顾远的角度,可以看见他发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唇,以及毫无表情、泪痕未干的脸。

    顾远指尖触到口袋里的手帕,想了想又没动,只沉默落后了半步。

    这座墓园历史悠久,其中大半都是顾家人。顾名宗的位置也是生前早就准备好的,应该请人看过风水,在一处微微凸起的草坡上。

    方谨站在坑边,看到棺材被放进去的一刹那,泪水哗地夺眶而出。

    ——他要是哭出声还好,就是一言不发流泪的模样让顾远格外堵心。但墓园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,他也不想发起火来给方谨难堪,便深吸一口气忍了忍,趁棺材落地填土的时候悄悄走开,径直下了草坡。

    要说完全没有伤感那也是假的,但经过那么多事之后,伤感里已经混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,以至于让他无法再单纯地逝者而感到悲哀了。

    顾远顺着草坡背阴面走了下去。这里基本不会有人过来,清晨的微风正带着潮湿微凉的水汽,从树林间穿梭而过。他站在草丛间深吸了一口气,感到肺部被冰凉的氧气灌满,又徐徐排出鼻腔,整个人精神顿时为之一振。

    葬礼过后他该回香港一趟了。要么就带着方谨一起吧,反正香港离g市也近,单独留他一人在这里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。

    顾远这么想着,正抬脚向前走,突然整个人一绊。

    ——扑通!

    顾远摔倒在草地上,简直有点发愣。

    幸亏他反应快手撑了下地,饶是如此身上还是沾了不少潮湿的草屑。

    顾远起身拍拍衣摆,低头想看是什么东西把自己绊倒了,紧接着就只见泥地里露出一块黑色石板的边角,因为周边草丛格外繁盛的缘故,走近了都很难发现。

    顾远疑惑顿起,上前拨开草丛,登时怔住。

    只见那赫然是一块墓碑,上面简简单单写了两行字——

    季名达之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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