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 昨夜微霜初渡河-《南舟行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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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他喜欢她这样的。不好说,只能沉默。

    “哥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不要嫁人。”

    他已经到了门边,拿钥匙开了了门。轻轻松松的抱着她,她对于他来说,轻若无骨,在心头又重于泰山。

    “怎么忽然说起这个?”人走进去,用脚关上了门。松了手,鞋落下去,跌在厚重地毯上,没什么声响。顿顿的一击,像又人在心上敲。

    她不松手,他也不敢松,怕跌了她。他看了一眼房间,正想把她放到床上,她却出了声,“哥,我想洗个澡。”于是他把她送进了浴室,放在了软椅上,然后弯腰去给她放水、挤牙膏、准备好浴巾浴袍,放在她唾手可得的地方。

    “你一个人行不行?”江绍澄看她步伐有些虚飘,有些不放心。她憨憨地笑,“我是大人了呀。”

    他只好出去,又不敢离远,在门外守着。时不时要问一声,“洗好了没有?”

    他问一句,她应一句。到最后听到里头哐当一声,他急得冲了进去,江岚跪在了地板上,原来被水滑倒了。所幸穿着浴袍,不然又要尴尬。

    “怎么这么不小心?”他把人抱起来,也不让她再走路了,抱回床上,又拿了毛巾给她擦头发。洗净铅华的脸,白净无瑕的,只有一双眸子秋水盈盈,含情脉脉地望着他。

    他莫名愠怒,“江岚,你要是再敢喝这么多酒,你就等着!”

    酒壮了怂人胆,她咯咯地笑,也是醉眼迷离的,抬手摸他的下颌,脸刮的很光滑。“哥,你晚上喝了十一杯酒,你怎么没醉?”

    她竟然在数他?他自己都没留心喝了多少。他酒量很好,好到几乎从来没醉过。而那一天,是母亲又在家发了狂,他安顿完母亲后心里空得难受,忽然好想她。想看她纯稚的笑,想听她软软地叫他哥哥。再怎么可恶的世界,一想到还有一个一心一意的仰慕着他,愿意贴近他、不会嫌弃他,他就觉得生有可恋。但清醒的江绍澄不能深更半夜到江岚的家里去,喝醉了酒无处可去的哥哥却可以。

    但男人和女人天生是不一样的,她怎么可以这样喝酒?她醉酒时越美的惊人,他就越生气。他不能想象有别的男人看到她醉酒的样子。她终将有一日属于别人,在别的男人怀里醉、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,再也不会同他这样亲近。一想到这个,他就要嫉妒的发疯。他想带她走,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去,不会有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,也不用去理会家庭的暴风骤雨。可他不敢,她当他是哥哥。他不想变成叫她害怕的变态。

    他抓住了她的手,一不小心用了力,她娇娇软软地叫了一声疼,他忙泻了力。拿了吹风筒给她吹头发,她的头枕在他膝上,蜷曲着,像个粘人的小猫。

    头发快吹干了,她闭着眼睛,像是睡着了。他关了吹风机,慢慢把她的头挪到枕头上,长辈还在下头,他不能耽搁太久。手轻轻理了理她落在脸颊上的发丝,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了她的唇上,浴袍的带子系得并不紧,此时已经露了肩膀出来。瓷白刺目,也刺中了心中意。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,最后还是给她整理好衣领,盖上了被子。

    “岚岚,你乖乖睡一会儿,我去下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床上的人迷迷糊糊地拉住他的手,没用什么力气,然后把他的手压到了脸下“哥,你别走。”人却没醒过来,像是呓语。

    江岚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,她真是喝多了,所有的计划都泡汤了。没有酒后吐真言,也没有酒后乱性,什么都没做。就记得洗了澡,摔了一跤,然后睡着了。她懊恼极了,怎么就睡着了?

    她坐起身,倒了杯水喝。想起这是哥哥住的房间,便忍不住到处看看有没有他留下的痕迹。行李箱还在,衣服都折得整整齐齐。她抱着他的衣服深深嗅了一下,是哥哥的味道。红了脸,赶紧放回去,生怕被人发现她动过。

    随意拉开了床头柜,里面居然有本《playboy》杂志,是最新一期的。难道哥哥买的?随手一翻,金发碧眼的女郎,胸前波涛汹涌,满满的肉欲。是他们说的女人味?原来哥哥也不能免俗,喜欢性感的女人,有些气馁。

    门外忽然响起了钥匙插进锁眼里的声音,她吓得杂志落了地,也来不及放回去,赶紧钻回被子里,蒙住了头,假装还在睡觉。

    房间的门开了,江绍澄放轻步子走进来。床上的人裹成了一只粽子,他微微笑了笑。太能睡了,要叫她起床了,但又忌惮她的起床气。于是先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,阳光一下涌了进来。

    他一转身看到了地上的杂志,眉头皱了一下。走过去俯身捡了起来,是酒店赠送给客人看的。他低头嗅了一下,杂志上竟然有她的气息,难道小丫头在偷看这个?更可怕的可能是,她会以为他在看这个?他赶紧把杂志轻轻塞进抽屉深处,然后才在她床边坐下,唤她起床,“岚岚,起床了。”

    江岚等他唤了三四声,才假装从被子里钻出头,揉眼睛,好半天才把眼睛睁开。装得好辛苦,幸好她演技出众。当然哥哥演技也出众,她只听动静便知道他把杂志藏起来了,现在又是一副端端正正的模样。他又换回了制服,像个生人勿进的冷面上司。不过哥哥穿制服特别好看,显得身材板正,禁欲自持。可看情色杂志时的哥哥是什么样的?总看到文章里写男人“兽性大发”,但她想象不出来,哥哥会是什么样。

   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,她好怕哥哥会看出来。假装是光线太刺眼,拿手背遮了脸,“哥。”她又看了看窗外,“几点了?”

    他低头看看手表,“快十二点了。”

    江岚揉揉头发,竟然这么能睡!“爸爸妈妈呢?”

    “昨天晚上宴会结束后,他们就回去了。”他站起身打了电话叫了早餐上来,挂掉电话才说:“我在对面开了一间房。”

    是怕她误会两人同居一室?她还是懊恼,昨天应该借酒装疯,让他陪着她一晚上才对。她恹恹地起床洗漱,出来的时候早餐已经送来了。也没什么胃口,囫囵吃了点。他吃完饭放下杯子,问她吃好了没有。

    她点点头。他一边用餐巾擦嘴一边说:“岚岚,有件事我要跟你谈谈。”

    江岚心里一凛,十分心虚,不知道他要说什么。会不会昨天晚上她说了什么,但是不记得了?难道自己已经表白了?她搅着手指,像个等大人训话的孩子,坐正了,半垂着头,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你什么时候开始酗酒的?”

    竟然是这件事。可“酗酒”?这罪名也太大了!

    “我什么时候都没有酗酒。”她不知道怎么就忽然觉得不高兴,想发脾气的那种不高兴。

    “女孩子,尤其是你一个人住在外面,喝酒很危险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怎样喝酒。昨天摇摇订婚嘛,一高兴就不小心喝多了。而且就算是平时喝一点白兰地,也没什么吧?”江岚不想哥哥以为她是个坏女孩,自然要辩解。

    “那天我在你房间里看到一瓶红酒,就剩了半瓶。”

    “那是……”她忽然抿住了嘴。那酒真不是她一个人喝的,是前阵子一个女同学失恋来找她诉苦,边哭边喝,那女同学喝了半瓶就倒了。那酒落在了她那里,忘了还回去也忘了扔。那天哥哥住在她那里,她想做坏事,没胆量。无意中瞧见墙角的酒,这才抿一小口壮胆。

    他怎么可以不问清楚就说是她喝的?还用“酗酒”这样的字去揣测她?她那么乖,一直乖,他一点都不了解她吗?

    没意思,真没意思。他只会像长辈一样管着她,眼睛盯着她一举一动,怕她做出什么事情丢他的脸吗?他有没有试过去看一看她心里在想什么?

    “我又不是小孩子了,哥哥你又不能管着我一辈子。”然后她不说话了,眼睛也红了。

    见她这样,他的心早就软了,却更是觉得她是理亏。于是尽量让自己把声音放平和一些,搬出了许多的大道理。转弯抹角地说了半天,意思就是,酒可以喝一点,但不知节制是不行的。很多男人会趁虚而入,她会吃亏的。

    江岚满腹委屈,不想再解释。是她傻,以为多喝一点,胆子就会大一点,结果直接喝倒了。为什么什么事情别人都可以做,就她不行?要是她就是爱乱谈男朋友爱抽烟爱喝酒爱去舞厅里跳舞,他就不再关心她了?她这样乖,是为了不让爸爸妈妈和哥哥担心,是想讨好他们,不是她就非得如此的!

    她霍然站起身,声音又硬又冷,“哥,我头疼,还想再睡一会儿。你有话等我睡醒了再说吧!”然后也不再理他,爬上床往被子里一钻,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。

    委屈铺天盖地的,她在被子里咬着手指,怕自己哭出声。他知道什么?他什么都不知道。

    江绍澄果然从善如流地走了,她听到门关上的声音,心都碎了。心里都是爱而不得的委屈,眼泪便无从盛放,只能流下来。她是真生了气,打电话给家里,叫人送了衣服来,不告而别。

    江岚赌着一口气跟着摇摇四处去旅游,直到开学前才回公寓。一个多月和哥哥没有任何联系,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。

    司机把她的行李拎上了楼,她从管理员那里拿了钥匙。推开门,房间里的陈设一如离开前。因为一直有人来定期打扫,屋子里纤尘不染,连一点久别的气氛都没有。书桌上的那盆哥哥送的文竹还是绿意盎然,细密的叶子,如梦似幻。像极了她的喜欢,不能放到日光下暴晒。

    要开学了,心也要收回来了。心里的闷气早就烟消云散,只有思念疯长着。可她必须习惯,往后余生,也许这就是她的人生,伴着她日日夜夜。

    季珩偶尔还会约她出来,只是普通朋友的见面。不是约会,不需要向上司汇报,反而相处的轻松。荣家人都回加州了,摇摇和荣仲棠也一起走了,两人会在摇摇大学毕业后正式结婚。摇摇人聪明,大约过不了几年大学就要毕业了。

    她从季珩那里听到了很多哥哥的消息,其实都是她在问。哥哥没有主动找她,她也不会主动去打扰他了。季珩总是知无不言,比如哥哥又升职了,还交了新女朋友,就是那天摇摇订婚宴上认识的。部里的人都在传,说不定很快就要有部长夫人了。

    江岚的心抽痛了一下,勉强维持着笑容。哥哥三年多没有交过女朋友了,终于有了女朋友,大约真的遇到喜欢的人了。又有了一种受了骗的痛楚,那天他说没有喜欢的。原来都是骗她的。是的,哥哥是大人,大人的事情不必事事同她交代。

    大约和这个女朋友相处的很好吧?除了偶尔电话来关心一下她的学习,哥哥基本都不到她这里来了。有时候送什么东西给她,都是他的私人秘书过来。吴秘书比哥哥大几岁,不像秘书,像个保姆。话很多,人很体贴周到。

    哥哥不缺她关心的。

    她托着脸看向窗外,不知不觉春天已经过了。她知道有这样生分的一天,没想到来得这样快。

    她不是没有去挽回过。哥哥部里的宴会,吴秘书也送了请柬来的。她另有打算,就说不去。其实是他们部里的女孩子们准备了一个节目,那个领舞的姐姐不小心摔断了腿跳不了了。季珩随口说起了这事,她便自告奋勇地去顶替做领舞。她从小练习芭蕾,跳什么舞都不在话下。她那天多激动,一想到哥哥忽然看到自己出现在舞台上,会是怎样的惊喜?

    结果怎样呢?当舞蹈跳到了一半,她从伴舞的女伴们中间忽然露出了脸,所有人都在为她的美丽和舞姿惊叹,只有哥哥。他本正和身边的同僚低声说话,忽然看到了她,一张脸瞬间冷了下来,霍然起身离了席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给他丢了脸。确实,舞衣有些暴露,裙子有些短,可她真的想跳给他看的,就像荣仲棠讨好摇摇那样。

    她以为他会喜欢的,结果她这样笨拙的投其所恶了。她的心像滚了一圈钉子,下了台差点哭出来。季珩带了一大捧红玫瑰给她,她才假装是感动地流泪。第二天,吴秘书又来了,这回拿了她上次小考的成绩单,说她成绩滑落了,要集中精神,好好学习。可是那次考试就是很难嘛,大家考得都不好,她已经算是名列前茅了。他怎么可以这样说她?是的,不喜欢的时候,怎样都是错的。

    所以摇摇说得那些方法都没有用,他是哥哥,不是旁的男孩子,不管用的。她不能去想他,一想她心口就堵得难受,度日如年。她还没尝过爱情的甜蜜,得到的尽是苦涩。她想不管不顾地告诉他,我不是你的妹妹。可她不敢,怕妈妈难堪,怕他难做。

    她很努力地学习,门门功课都拿高分,可还不见他来跟她说一句“岚岚真棒。”不过又是叫吴秘书来送礼物给她,这样敷衍她。是的,他有了女朋友,不再需要她了。她真正成了被哥哥遗弃的小可怜了。

    转眼到了学校要开运动会了,她想了想,还是打电话给哥哥,问他要不要来看她比赛。他从前总说要她多多运动的,这回她这样听话,他总该高兴了吧?哥哥似乎是问了问吴秘书他的行程表,然后才说应该会去。

    江岚放下电话,有点想哭。她的世界只有他,他却有很多很多的东西。她只是其中的一个,或许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。

    她参加的项目是男女混合接力,一个队伍的四位同学,每天放学都会在操场里练习一阵。毫不意外的,其中一个叫刘宇峰的男同学开始追求她。每天一封情书雷打不动,大约是怕她不肯收,情书不是亲自送到她手上,而是请人送到了她的住处。她只看了一封,兴趣缺缺,再也不想打开。平日里的训练躲不开,但他在外人面前从不逾越,她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。

    终于到了比赛的那天,江岚在人群里去寻哥哥的脸,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。直到上了赛道,她才看到哥哥出现在看台上,她消沉的心顿时雀跃起来,她冲哥哥使劲挥了挥手。哥哥牵了牵唇角,算是对她笑了一笑。

    枪声一响,她便飞奔出去,比平时训练时跑得更卖力。最后,他们得了第一名。几个年轻人太高兴了,忘我地抱在了一起,刘宇峰趁机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。

    她的笑容那样灿烂,如骄阳,似暖春。生机盎然,春意勃勃。看到别的男人碰了她,江绍澄恨不得冲过去把那个男人推开。但手攥紧了,又松开。她也会有自己的人生的。她说的对,他不能管着她一辈子。

    刘宇峰的脸贴过来的时候,她本来是可以躲开他的,只是鬼使神差的,她没有躲开。而是他的唇快要碰到她的脸颊时,她才不动声色地偏开了脸。只有当事人知道,可外人都以为他亲了她。哥哥也看见了吧?他会怎样呢,会吃醋吗,会冲下来教训这个碰了他妹妹的人吗?

    江岚心里很慌,却一点也不后悔。摇摇说,妒忌能让一个人做出他平常不敢做的事情。可她折磨的不是哥哥,是她自己。哥哥会怎么想她,轻浮的女孩子,不知自爱?会失望的吧?她后悔了,慌得去看哥哥。可看台上人头攒动,哪里还有哥哥的身影?竟然连训斥都不肯了。

    同学们自然要出去庆祝,她连伪装微笑都做不到。郁郁寡欢地吃完了饭,其实也没吃几口,散场后刘宇峰要送她,被她拒绝了。她真傻。这种爱情的游戏,是发生在普通男女之间的。而他是她的哥哥。

    回家的路上她就觉得头有点疼,她也没怎么在意,自暴自弃地不想管。她身体很好,能借病撒娇的机会都很罕见。病了也好,可以自己怜惜自己一下,想哭就哭,不用再找什么借口。

    懒懒地洗漱完,就躺到了床上。还没入睡,门铃就响了。她以为会是哥哥来兴师问罪了,兴师问罪也是好的,起码她知道他还在乎她。她挣扎着过去开门,结果还是吴秘书。他捧了一大捧百合花进来,还带了蛋糕,说是部长叫他买的,庆祝她夺冠。

    江岚谢过他,敷衍地回答了他的关心和问候。心里的委屈黄沙漫天,磨得心钝痛。她不要花和蛋糕,也不要这样虚伪关怀。

    临走前,吴秘书很是艰难且婉转地说了半天,最后江岚总算听明白了,他是说那个刘宇峰有一个交往很久的女朋友,分手的时候女孩子闹了自杀,两个人现在仍旧不清不楚的藕断丝连着。

    哥哥又去查人家!这算什么呢?她很想冷笑,但她不行,她只能报以甜美的微笑,谢谢吴秘书的好意,然后再表示一下她和刘宇峰没有任何关系。她的脸已经僵硬了,很假的笑,还是让吴秘书安了心。

    吴秘书一走,她再也忍不住眼眶里的湿热,任凭眼泪一串一串落下来。哥哥不想管她了,她也不需要他的关心。

    躺回床上就发起烧来,房间里是备了发烧药的,她赌气一样不肯吃,任凭它烧起来。浑身发冷,盖了一床又一床的被子,还是止不住的冷。她从小到大没有这样委屈过,越来越多的眼泪跌落到枕头上。

    或许她应该去爱季珩,他们那么合适,他们之间没有艰难险阻,季珩不会给她一丁点的委屈——可是她爱不上别人了呀。她不知道,是不是因为她对哥哥的爱,甜蜜里总是伴着一点疼。就是这点疼让她上了瘾,欲罢不能。

    睡得昏天黑地。电话铃响了,她没力气去接。爸爸妈妈很少打电话过来,多数可能是打错的,或者是同学的电话,不接也罢。

    安静了好一会儿,电话又响了。她只觉得吵,拿枕头压住了头不想听。电话又响两三回,终于平静下来。她太乏力了,又沉沉睡过去。

    梦里她来到了一间教堂,教堂里坐满了观礼的人。她也穿得飘飘亮亮的去,可不知道是去参加谁的婚礼。直到后来,她钻过人群走到了最前面,才发现牧师面前的一男一女,男的是江绍澄,女的面目模糊。

    牧师念完了婚礼誓言,询问现场有没有人反对。她想说“我反对!”可是张大了嘴,却怎样都发不出声音。她眼睁睁地看见哥哥和那个女人交换了戒指,而她只能捂住嗓子,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。像那个为了爱,用声音换了双腿的小人鱼。

    江绍澄的手抖得快要没办法把钥匙插进锁里。自从上次以后,他特意多配了了一把她家的钥匙,就是怕有什么意外。吴秘书回来说已经把礼物送到了,也同江小姐说了那个男学生的事情。

    他问:“岚岚怎样?”

    吴秘书回忆了一下,“看着还好,笑着跟我说了谢谢,说是和刘宇峰没有在谈恋爱。不过看着有点疲倦,大概是比赛太累了吧!”

    他谢过了吴秘书,继续工作。开了一整夜的会,这阵子部里出了很严重的政治事件,忙得不可开交,弄不好一群人都会前途尽毁。好容易终于平息了事端,事情也尘埃落定了,他便又想起了她。他这段时间刻意地疏远她,一来是公务繁忙,更为了叫他自己冷静。

    但有些感觉放不凉,扑不灭,念头一起就烧到漫山遍野。昨天她夺了冠,他应该亲自祝贺她的。是的,他庆幸忽然有了这样好的借口。想她想得要发疯,终于有了一个借口可以去看她,然后抱抱她,假装也为她高兴。然后再亲自劝解她,那个男学生不是合适的人——他是为她好,不是因为看到她同别人在一起妒忌到要失心疯。很无耻,他知道。

    电话打过去没有人接。他以为她出去和同学聚会,但问了其他的同学都说今天没有聚会。会不会在家睡懒觉了?他坐立不宁地等到了中午,电话还是没人接。她去了哪里,同谁出去的?是同那个男同学在分手,伤心了在外头坐坐?他不停地看手表,烟抽了一支又一支。

    不对,哪里不对。她那么乖巧,答应过他晚上不会出门。她太乖了,还不懂得拒绝别人。会不会为了他而去同人决裂,然后……他越想越觉得可怖,控制不住又闪过无数恐怖的可能。或许是不小心跌在盥洗室撞破了头晕倒,或许是煮茶忘了关炉子走了水,或许是有人闯进了她的房间……虽然也许只是像上次一样,她错过了电话虚惊一场,可他害怕,他怕他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发生不能挽回的错误。

    车开得飞快,江绍澄到了她的住处,值班的管理员也说好像没看到江小姐出去。他更是心惊胆战了,既然在房间,为什么不接电话?整整一天,他到底在等什么!一定是出事了!他冲上了楼,连门都忘了拍,直接开锁进了房。

    窗帘都紧紧地闭着,只有客厅里留着盏夜灯,她的卧室里昏暗无光。他冲到她床前,还好还好。床上有一个娇小的身影,虽然是在几床被子下头,他还是能立刻认出她的轮廓。周围的一切宁静如旧,不像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。提起的心总算放下去,可她为什么不接电话?

    他走到她的床边。她总是爱蒙头睡觉,是个坏习惯。他一点一点打开被子,刚把她的头扒出来,他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。她整个人像是水里捞出来的,头发都汗湿了,被子里热气往外冲,他一摸,她浑身都发烫,额头更是烫的吓人。

    他的心揪得生疼,他的宝贝竟然生病了。病的这样重,他竟然让她一个人这样病着!

    床边的水杯已经空了,娇养的小姑娘,生病的时候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。他忙去倒了温水来,“岚岚、岚岚。”他唤着她的名字。

    江岚脑袋烧得头昏脑涨,发完了一身汗,又烧了起来,头疼,关节也疼。一点力气都没有了。恍恍惚惚里听见哥哥在叫她,她努力睁眼,下意识地就先对他笑了一下,也用尽了力气。可随即似乎想起来,他有了女朋友,已经和女朋友结婚了,他不要她了。她唇角的笑容淡了下去,心中苦涩难耐,落下泪,“你来做什么,你都不要我了,还来干什么?”

    她很少对他说“你”,这是把他当成了别人?是那个叫刘宇峰的男学生?是了,她知道被他欺骗,一时受不了打击才病倒的。他不该这么着急让吴秘书告诉她的,或许应该再缓两日。可他一日都等不了,生怕她受了骗陷得太深。

    “岚岚,是我,我是哥哥。”他试图让她靠在自己身上,让她喝一点水。但她虚弱无力地推他,“你有女朋友了,不要假惺惺关心我。”

    他心中悒悒,她这样为了另一个男人哭。心里酸的不像话。但总有这样的一天的,她的喜怒哀乐,都和他无关。他所能做的,就是保护她、开解她,声音越发软下来,“我是哥哥。你不要伤心了,以后哥哥给你找比刘宇峰好上一百倍的男孩子。”

    他把水凑到她唇边,她偏过脸又是一推,水一下就洒在她胸前。薄削的真丝睡衣一下就透了,贴在她身上,晕出一轮山峰的侧影。浅粉的一抹,若隐若现,像是隔着雾的花。他也被她的体热传染了,嗓子发干,把杯子里剩的那一口水喝了,解不了渴。

    她前胸湿透,浑然不觉。小臂搭在脸上,无声地啜泣着。他应该给她换身衣服,但是不敢碰她,怕会乱了人伦。他到衣橱里找到了件浴袍,回到她身边,几乎是恳求,“岚岚,乖一点,不要伤心了,哥哥带你去医院。”

    他想给她把浴袍穿上,然后再想办法把里面的睡衣脱掉。但江岚抗拒着、推搡着他,“不用你管我!你不是我哥哥,你根本不是!我也不是你妹妹。你不用不管我……”

    他对她束手无策,“哥哥错了,没有不要你,是部里最近出了事……”但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。她刚才说的是什么?你不是我哥哥,我也不是你妹妹。这是孩子的气话,还是——她知道?

    最后还是叫了医生来,打了退烧针,人又睡过去了。等医生走了以后,他坐在她身边,静静地凝视她的脸。忽然想起有一回她问过他,“哥哥,如果我不是你妹妹,你会不会喜欢我?”

    会不会有一种可能,她其实同他一样,或许早就知道他们之间并不存在那一段血缘关系?所以,会不会,她喜欢他?

    此刻他有难以言喻的欣喜,又怕是自己会错了意,一场空欢。

    这一针让江岚睡到了第二天下午。睁开眼,屋子里还是昏暗的,她一时没弄清楚是夜晚还是凌晨。人很乏力,身体和头终于不疼了,但睡得腰酸背痛。她翻了个身,一抬眼就看到了江绍澄,她差点吓得叫出了声。

    窗帘都合上了,光透不过来,难怪这样暗。他坐在椅子上,双臂抱胸垂着头,原来睡着了。哥哥怎么来了?她一点都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情,只记得吴秘书走了以后她不舒服,睡觉的时候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,是哥哥打给她的?

    她不敢动,枕着胳膊肆意地看着他。你终于肯来看我了吗?要是我就这样死掉了,你会不会伤心?她在心底抱怨。尽管埋怨他冷落了自己,可真是不争气,一看到他,什么气都没有了。哥哥过得那么苦,她希望他在她这里只有甜。

    仿佛是有感应,他醒了过来。一抬头就看到她睁着大眼睛呆呆地望着自己。

    “醒了?”他问。嗓子有些沙哑。他从椅子里站起来,俯身探手去摸她的额头,烧退了。

    江绍澄的手一放上来,江岚就往被子里缩了一下。他的手太暖了,心里也跟着烫了起来,简直像又要发烧。因为他出现在这里,所以她原谅了他的先前的冷淡,原谅了他找了女朋友,原谅了他在她的梦里娶了别人。她只想见他,和他在一起,其他的,都可以等他不在的时候去想。

    两个人都默契的不去说不愉快的过去。

    “饿不饿?”他又爱怜地理了理她额上的乱发。

    她忽然觉得哥哥哪里有什么不一样了。似乎是神情没那么严肃了,又似乎是眉宇舒展开了。果然是谈了恋爱,人都开朗一些吗?她心尖被花刺戳了一下,渗出的血只能自己含在嘴里,往肚子里咽。

    “饿。”她说。

    “想吃什么?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。哥,你要做给我吃?”她讶然。

    他忽然笑了,“抱歉,哥哥不会做饭。不过,你要是希望,哥哥可以学。”

    什么是“要是她希望”?她抿了抿唇。身上粘腻的不舒服,扭了几下。

    他起身,“去洗个澡吧。我打电话叫翡翠宫送点吃的过来。”

    他转身出去了,江岚从被子里钻出来,溜着去洗澡了。洗完了澡,才发现忘了拿衣服。她拉开一条门缝,躲到了门后,只露了头出来。“哥,我忘了拿衣服了,你帮我拿一下。”

    他本在外头给文竹喷水,应了一声,放下了喷壶。真是个小迷糊,平常忘了拿衣服怎么办?就那样走出来?他想到这里,转过头去看窗外。对街也是一幢三层的小楼,要是有人图谋不轨,望远镜就把她看得清清楚楚,看来很有必要叫人去对面搜查一下。

    他打开衣柜,衣服分门别类的挂着。她这里隔一天有个打扫的阿婆过来替她洗衣整理。衣柜里像是熏过香,又像是打翻过香水瓶子,经年不散的一种香,单纯干净。如同她的人一样。要说风情万种,她并没有。她就是那种纯粹的好看,一眼惊艳。放到你面前,你无需费心去挖缺就看得到她的美。又有一颗很晶莹剔透的心,一眼就知道她的人和心一样美得纯粹。他拿衣服的时候又看到那件性感内衣,不知道怎么会忽然觉得,她大约是要穿给他看的。

    “哥,找到没有?”她等得有些急了,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墙里墙外。

    他应了声,拿了衣服给她。门又关上,里面窸窸窣窣,全落进耳里。

    江岚走出来,正好翡翠宫的饭菜也送过来了。江绍澄给了他小费,提着食盒把饭菜摆出来。叫的是白粥,配了三四碟清淡的小菜。江岚看看外头,原来已经是下午了。

    默默地吃了饭,她总算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。知道哥哥在她这里不会呆太久,也准备着他随时说再见。可吃完饭江绍澄把碗筷都收拾好,没有要走的意思,反而叫她惴惴的。

    “哥,我没事了,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,不用担心我。”

    他洗了手,正用毛巾擦手,闻言侧过脸,“你要哥哥走吗?”

    江岚背着手靠着书桌站着,心里说着“不要”,嘴上硬气,“你有事就走吧。”

    他放了毛巾,走到了门边,手放到了门把上。她心坠下去了,好好的,怎么又像惹他生气了?只是听说了他有女朋友后,心情总也好不起来。她垂着头,挫败地用脚尖在地上乱划。门响了一下,她抬头,他还在那里,只是在仔细检查她的门。门还是合上的,这会儿把安全栓也挂上了。

    “你昨天睡觉的时候没挂安全栓。”幸好没挂,否则他又得破门而入。

    江岚根本不记得她有没有挂,这会儿脑子更乱,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来,近得能感到他的呼吸扑在脸上。她的心跳乱得没了章法,只能瞪着眼睛。他俯身,她下意识地往后折腰,不敢离他太近。

    “文竹虽然不能浇太多水,但也不能不浇水。”他一手撑着桌子,一手喷文竹的叶子。她被圈在他和桌子中间,心慌意乱,她在哥哥的气息里快要喘不过气了。只能“嗯”“哦”,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。

    他却不慌不忙地在伺弄那盆文竹。“快被你养死了。”他最后说。

    她闻言转过身去,总算不用面对着面。现在她被他圈在了怀里,若即若离的。

    “那个刘宇峰……”他开口。

    声音就在耳边,耳廓不争气地发烫。“哥,我知道了。吴秘书已经说过了,你不用再说。更何况,我和他什么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他开始拿剪刀修剪老枝,“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?”

    又问。她给不了答案,只能沉默。

    “跟哥哥说说。”

    没什么好说的。她胸口有洪水猛兽,好怕管不住它们。

    “会……喜欢哥哥这样的吗?”他忽然问。

    她像是受了一惊,颤抖了一下。

    江绍澄留心着她,一丝一毫的反应都收入眼底。心中了然了,小姑娘竟然一直在喜欢他!他竟然没有觉察。是她隐藏得太好,还是他太迟钝?他真的不知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。

    “嗯?”他继续逼问。

    她简直想求饶,“哥……”

    他手里的东西全都放下了,双手撑着桌子,把她笼在身下。他又俯了俯身,唇将将落在她耳边。“你只要跟哥哥说,喜欢,还是不喜欢?”

    她不说话,咬着唇。逼急了,就哭了。他轻轻地叹了口气,把她抱住,他明白她的心意了。也要让她明白他的心意。

    “不说,就是喜欢了。”他的唇在她的发间,声音也有些嗡嗡的,“原来岚岚喜欢哥哥这样的。”

    他是在笑吗?是的,她知道她的心事可笑,可还是受不住被他笑。

    “哥,你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,下回带给我看看吧。”她的心拧着痛,还要装的满不在乎。

    江绍澄沉吟了一下,“很漂亮。”和你一样。

    心里打翻了一地玻璃渣,赤脚走过去,还得笑。江岚“哦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接着他闷闷地笑了,“谁说的?谁说我有女朋友的?”

    她不能把季珩出卖,只好推给他自己的人。“……是你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吴秘书?”

    她有觉得这样害姆妈一样的吴秘书太不厚道,忙摇头,“不是他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是季珩。”

    她更着急了,立刻转身说:“不是季珩哥哥!”

    一转过来,他的脸就在眼前。

    “季珩哥哥……”他咀嚼了几遍。唇一动,就会轻触到她的脸。她手掌抵着他,不知道现在到底是兄妹间的亲近,还是男女间的亲热。她没有其他的男人,除了他,她分不清。哥哥怎么变得好奇怪?

    “岚岚。”

    她抬眼,他目光里的东西太浓,被黏住了。别人都说哥哥凶,其实只有她才能看见他眼底的温柔。

    “你问过我,如果你不是妹妹,我会不会喜欢你。”

    她的脸倏地红透了,她是失心疯了才会那么样问的。她当玩笑似地问出来的,以为人家不会记得,原来他都记得。

    “是妹妹,也喜欢。还有,哥哥没有女朋友。”自从他明白了对她的那点心思后,再没女朋友。

    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,明明听清楚了,可还是不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。

    “什么?”她问。

    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,目光在她的双眼和嘴唇见逡巡。她的唇动了动,没发出声音,发不出声音了。他的手指在轻揉她的唇——像那天晚上她对他那样。她忽然羞得要死,他却没给她逃脱的机会。眼看着他的脸越来越近,唇要碰到她,门口忽然响起了敲门声,“江小姐,是我。”

    江岚慌得一把推开他,力气倒是不小,他踉跄了两步。他忍不住要笑,门锁着,这样怕?

    江岚揉揉自己脸,仓皇地收拾自己的表情,“是,是刘妈妈来打扫了。”话都结巴了。步子也乱。

    江绍澄拉住她的手,她这样慌慌张张的神气,谁都能看出来刚才不对劲。“我去。”

    他走到门口,打开门。刘妈看到他有点意外,“江先生也在啊?”

    “嗯,岚岚生病了,我过来陪陪她。”

    江岚躲在房间里,听见哥哥语气淡然地在同刘妈妈寒暄,甚至还问了刘妈的儿子找工作的事情。他怎么这么镇定?

    过了一会儿,他找进来,看她缩在墙角,忍不住笑,“你躲在那里干嘛?”

    江岚指指外头。

    他说:“我请她过几天再来。”

    过几天?那这几天呢?

    看她神思又游离了,他把人拉出来。

    刚才他是要吻她吗?现在呢,接着吻?他到底什么意思呢,是说不管我是不是他妹妹,他都喜欢我?不清不楚,百爪挠心。

    跟着他走到客厅里,手足无措的,看到沙发像看到救星。她坐了下去,谈事情总该有个正襟危坐的样子。他也随着她坐下,果然是坐而论道的架势。她一会儿不安地捏手指,一会儿搅动发尾。沙发太软,人也虚着,不踏实。

    她受不住这样的煎熬了,“哥哥……”话音没落,他毫无征兆地转身吻住了她。最后的那点意识也没了,被他卷进海里,沉沉浮浮。

    娇不胜力,她觉得呼吸都困难了。他终于放开了她的唇,她垂下头喘息着。这才注意到她的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他十指相扣着。脸通红。哥哥竟然……

    所以这两天他都会在这里?他走的时候怎么办?不像样子。倒像是偷偷跑到情人家里幽会,幽会结束后男人就回了自己的家。她独守空房,日思夜等——想到这里她就有点怕。简直看到自己变成了怨妇的样子。

    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。他坐正了,也把她拉进怀里。

    “其他的事情,不要多想。哥哥会解决的。”

    她仰头看他,喜欢这个角度看他。能看清楚他刚毅的下颌,曲线分明的喉结。现在哥哥是她的了,可以肆无忌惮地去抚摸属于自己的东西。手在他冒出的胡茬上摸过去。原来男人的胡子长得这样快。这一点好奇心满足了,其他的好奇心又被勾起来了,想要全都探寻一遍。手指在他喉结上停住了,他的喉结滑动了一下。那感觉很奇怪。她想笑。

    他衬衫领口的扣子散了两粒,她的手从敞开的领口往下滑,但被他握住了手,抵在唇边轻吻。

    快乐的像个梦,又担心起来,“万一我们是真兄妹,怎么办?”

    他笑了起来,“我听到漪姨对父亲说过,嫁给父亲前就有你了。”

    江岚舔了一下唇,没想到是这样。对江启云的敬爱更深了一重。其实,她一直以为父亲是蒙在鼓里的,没想到他什么都知道。情深义重,便是如此了。哎,原来哥哥早就知道。

    他捏了捏她的下巴,“不要想那么多。”

    虽然不让她去想,剩下的事情他都得想得周全。怎样去对南漪夫妇说,求得接纳。这边他现在是不能跟奶奶和大娘说的,否则岚岚往后别想清静了。还要得取得四叔四婶的支持,他倒是不担心这些。至于外头,就慢慢散出消息,说她是父亲的养女。风头浪尖,难免被议论一阵。他可以申请外调,索性去别国做大使,不叫她听到那些流言蜚语。只是一桩桩一件件,都不是一蹴而就的,她也许会受一点委屈。但他舍不得,所以必须料理周全。

    “哥,以后,会不会很麻烦?”她轻声问。怕她会影响他的前途。

    “怕不怕?”他问。他更怕她只是小女孩的一时冲动,只是好奇成熟的男人,并非深爱。也许一直以来他都是牢牢管着她,她习惯了他的管控?其实他早存了私念。

    她忙摇头,“不怕,只要和哥哥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他又吻了吻她的唇,“乖宝贝。”但他是男人,有些事情要有担当。“要是有一天,你觉得心累,不想下去了。哥哥会放你走。”

    她扑进他怀里,紧紧抱住他,“没有那样一天,没有。”她心里、眼里,就只有他一个,从前是,往后也是。

    他坐在沙发上,她还是有些虚弱,不过会儿就把头枕在他腿上。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说话,三岁分开,到十五岁再见,中间十二年的事情,很有得说。

    不知不觉的,到了夜里。

    她还是累,忍不住打了哈欠。他看了看手表,十点多了。“困了就睡觉去吧。我帮你请了三天的假,好好休息。”他说着把她抱回床上,给她盖好被子。说是要走,轻抚她面庞的手却是恋恋不舍。

    他吻了吻她的眼睛,“睡吧,你睡着了我再走。”

    她拉住他的手,“哥,别走,好不好?”

    虽然他知道她肯定没有那个意思,但他只怕良夜悠悠,枕上难眠。崩得再紧的弦,不知道会在哪刻断了。可她目光灼灼地望着他,大病初愈,不剩娇怜。他舍不得她失望,看不得她难过。煎熬便留给他自己煎熬吧。

    她一沾枕头就睡着了,真的只是想他陪着而已。她躺在他的怀里,闻着他的气息,沉沉睡去。

    海上千帆,潮汐往来。旧事故人似已登船而去,青山缭绕,碧水东流,而新的故事才不过将将开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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