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 2》第10章-《星光的彼端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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刚刚绷紧的神经如卸闸的洪水,黄锦立想一把扶住我,被我甩开,在谭寒面前只要跟黄锦立站在一起,我都觉得罪孽深重。我站到离墓碑最近的地方,用指尖抚摸着谭寒的照片。
“我不会再让她来打扰你。再也不会。”
其实,我也有罪,我也该死。
葬礼之后,我发烧咳嗽。那天的雨水、冷风、怒气还有愧疚,交织成明晃晃的火在我体内烧着。整座城市也进入雨水季,那是忏悔者罪恶的眼泪。
因怀着身孕的关系,很多药物不能服用,我强忍着一切,却不忘命令阿ken动用我这些年所有的人脉财力,帮我调查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。
阿ken劝我先养病,我口头答应着,但心底时时记挂,彻夜难眠。半个月过去,依旧咳得双颊犯红。头由于剧烈咳嗽引发疼痛,有时整夜整夜睡不着。夜里只听到树枝不断摇晃的呼啸声,我时常躺在床上想,谭寒临死前听到的是不是同样的声音……
我睡在床上,眼泪无声从眼角滑下。最后与其说睡过去,不如说是昏沉过去。后来,常有人在深夜抚摸着我的头,拭去我的泪迹,为我祷告,说我和孩子都会平安。他的气息沉稳有力像海边的礁石,风浪雨雪皆可抵挡。微微,没事的,谭寒他希望你平安。那人一遍一遍在我耳边说着,一遍一遍拍抚着我的背,我会保护你。梦中的不安最后都会被一片温热抚平。
每日清晨都在恍惚中醒来,那人已先离去,但他的温暖还未散去。我多么希望是谭寒,然而我知道,那是我熟悉而不愿面对的气息。深夜匆匆而来,天亮就撤离的那人,我一直知道是谁。
娱乐圈仍然兵荒马乱,我的息影本应是个句号,然而余波阵阵。阿ken说,宋微,你不在江湖,可江湖依旧有你的传说。他说微微,你才是真正被粉丝念念不忘。
我靠着白色窗台眺望远方,心思全然不在上面。阿ken告诉我,黄锦立和陆瑜在处理金柏奖那晚的后续,他们把我维护得很好。他们告诉我的粉丝们,说宋微有情有义,爱恨分明,是当之无愧的影后。
我静静地看着阿ken,就像在听一个旁人的事情。他嘴里说的那名女性,有着自己的骄傲、尊严、独特人格,可如今的我,虚弱无力,深度失眠夜,偷偷落泪。阿ken口中说的那个人,是我吗?
一种釉质,表面光彩照人,内心却满是裂痕。现在的我就像它,哪天一碰,便会碎裂。
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散开,说我不关心那些,我只想知道谭寒怎么死的,是不是黎雪害死的。多次询问阿ken,可他只让我多多休养,说我操太多心,对肚子里的宝宝不好。
这些事他来处理,可我觉察到阿ken在这件事上并不积极。有次半梦半醒间,透过百叶窗,甚至看到他竟跟黄锦立在密谈,两个人像是在等待什么。主治医师皱着眉心,捏着一份报告,门没合严实,模糊听到“孕妇”“抑郁症”“要避开”。
他们之间不是敌对关系吗?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?难道连阿ken也不能信任了吗?
我没有拆穿,只是自己找了私人事务所。私家侦探每周会带来一个牛皮纸袋,有黎雪的偷拍照、近况资料。照片里的她伤口已愈合,背着丈夫跟人鬼混。
捏着照片的手指隐隐泛白,心痛得无法言喻。谭寒是为了你而死,活下来的你,却做着这样的事?
几张照片从纸袋滑落,抽出一看,是车祸现场照。不知对方从哪儿弄到的,其中一张是当晚车痕照。小雨把车痕清晰地保留了下来,原本笔直行使的轨迹,突然间变得极度扭曲。
肯定有问题。
我立刻打电话让他们再去查,不管开价多少。
阿ken推开病房门,提着我借故支开他的鸡汤回来了,黄锦立跟在其后。我立刻把材料塞进白色被子里。
“微微,太子来看你了。”
阿ken把黄锦立带来的百合花插了起来。我静静留意着他的每一个举动,原来两人之间的线索这么明显。
是我一直浑浑噩噩,什么都没注意到。
“医生说你要加强营养。妈妈身体好,宝宝才会健康。”黄锦立说了一堆关于孕妇如何照顾自己的知识。
我听得心烦,想到以前的画面,谭寒给我说这些,谭寒去体验生产中心,谭寒为我煨汤……
“再怎么健康,孩子也与你没有任何关系。”
口不择言。
阿ken眼睛瞪大,黄锦立身影一滞,顿了两秒,才找回先前的表情。他太会装了,仿佛没有听到我这句话,反而维持着耐心,将盛着新榨果汁的玻璃杯递给我。
手颤抖了一下。
果汁“啪”地被打翻在地。
阿ken忙问:“怎么了?”黄锦立用背挡住他的视线:“没事,我手滑了。”
越是这样,我的负罪感就越重。
在阿ken面前,我尚能保持心情稳定,可一见到黄锦立,他的每一样都像一根引线,“轰”地引出我情绪最差的一面。
无力承担这种罪恶感。
我不知道该怪我自己,还是该怪黄锦立,虽然我知道黄锦立是无辜的,可我还是朝他吼,丝毫不顾他的心意。
“那些是谭寒为我做的,从来不是你。你以为你能替代谭寒吗?”
谁来救救我……
其实真的不想这样说话,不想这么暴躁抑郁……
黄锦立眼帘飞快垂落,那一刻,我甚至无法去看他受伤的样子。过了好一会儿,黄锦立语气故作轻松。
“是我不好,你别气了。”
从前高高在上的他,现在连一点台阶都不给自己留,被我说得体无完肤也不反驳一声。
“是我的错,你生气是应该的。
“你先喝汤,我回公司,有什么事叫我。”
他的身影消失在了病房门口,而我连一声“再见”都吝啬说。
外面的天色阴沉,枯瑟的树枝微微摇曳,阿ken看了眼窗外,又看了眼我,顿了顿,叹了口气:“唉,这是何苦。太子他其实是真心为你好。”
我偏开脸,对着窗外。
我知道他为我好。所以每当意识到这一点,就更厌恶自己。谭寒死了,我却被黄锦立呵护着,这算什么呢?我情愿被所有人唾弃、痛骂,也不愿在谭寒去世后这样活着。
八个月了,肚子很沉。原本情况还不错,然而最近一两个月什么都吃不下。即便逼迫自己强行吞咽,也无法吸收,时常一吃完就吐了。似乎身心都在强烈排斥。
人越来越消瘦,肚子却大得可怕。焦虑、抑郁折磨着我,如果不是黄锦立每晚悄悄过来,哼着安眠曲,拍着我的背,我知道我肯定撑不过去。
人真是奇怪的生物。自我厌恶让我心生黑暗的火焰,可黄锦立的气息使我生出一丝求生欲,于是这样畸形的关系被秘密持续下来。夜晚我装作不知道他来,白天我们绝口不提这事。
若是没了黄锦立,我可能早就是一副行尸走肉,只是自己何时才能正视在深渊边紧紧拉着我手的黄锦立?
我问着自己,却不知道答案。
私人侦探带来最新消息,一个接一个令人震惊不已。有个幕后之人先以雷霆之势把黎雪夫家逼到绝境,随后在风口浪尖之时,爆出黎雪跟其他男人的丑闻,财经界轰然大震。
黎雪本来就花钱花得很凶,现在更是让她丈夫脸面无存,被净身出户,扫地出门。黎家原本有些权势,恼羞成怒,正待还击却突然被人举报,黎父被双规,全家一时地位不保,落魄不堪。
“每个节点,步步为营,这么严密的战略,哪是一般人能做到的。黎家是不是有什么死敌?”私家侦探说。
当时我并没有深究这句话,我只是希望找出害死谭寒的那个人,虽然凶手还有一个——那就是我。
我没有在金柏奖那晚接他的电话。无数个夜晚我都在想,如果那时接到了,如果早点发现了什么,一切都会被改变。
怀孕的第九个月,我被阵痛、水肿折磨得奄奄一息。黄锦立依旧厚着脸皮来看我,特护病房里绿色小盆栽、绘画画册,还有婴儿可爱的小衣服都是他带来的。
如果你认识现在的黄锦立,你一定想不出他曾经是那样地摒弃真爱。这是时间、爱情,还是生命其他的不可承受之重,改变了一个人?我不知道,大家都变了。
黄锦立看望我时,脸色一如既往地沉稳、耐心,然而背向我,与阿ken眼神交汇,他脸上会充满浓浓的担忧。我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,是担心我生产时会死吗?其实我已经能猜出来了。虽然医生、你们都瞒着我,但我清楚自己情况非常不好。
那天,我像是预感到什么,把阿ken支走,第一次认真对黄锦立说:“你留下,我有话要对你说。”
我的病床侧面是窗户,透过它,我能看到树木的枯枝和下面的花园。每天都有病人在那儿散着步,他们在长椅上晒着太阳。偶尔会扬起虚弱的脑袋,看看蔚蓝的天空,他们脸上流露着复杂的心情,但我知道他们的心情。即便是乐观的病人,也会在独自一人时,有那么几秒,神色沉重。那是死亡的压力。这些人有的死掉了,有的活了下来。
黄锦立被我留下。他一下子反应不过来,不是撞翻了凳子,就是把茶壶带到了地上。
我无奈摇了摇头,拍拍床畔:“坐吧。”
黄锦立像个小男童,乖乖坐了下来,神情期待,却手足无措。
我这才意识到,原来我们很久都没有和平相处过了。
黄锦立的眉眼还是那么挺俊,鼻梁如山,让人怦然心动。这就是我少女时代第一次爱上的人啊。
那时的我想追上他的脚步,想令自己变得更好,想有一天,他能真正看到我,为美好的我倾倒。透过虚无却甜蜜的回忆,我脸上浮现长久以来的一抹笑。
我摇摇头,追忆道:“早知道会喜欢上你,我一定会避开你。”
黄锦立道:“这世上很多事,我都很擅长。但要是知道我会爱上你,我一定早早去学如何成熟地爱一个人,让我爱的她不难过、不受伤。”
暮色中的回忆是一杯酿了很久的酒,甜的、苦的、无奈的、心酸的,我和黄锦立坐着,仿佛我们本该如此。
肚子里的孩子踢了我一脚,我眉头一蹙,黄锦立立刻倾身紧张问:“怎么了?”
“没事。”我虚弱地往后靠了靠,黄锦立将一只枕头垫在我的后腰上。
我静静看着黄锦立,手抱在肚子上,时不时地抚着。黄锦立意识到我的打量有些不对劲,神情疑惑。
我摸着肚子,从没告诉黄锦立这个孩子是谁的,更没有让他看它一眼、感受过它。
“你想摸摸它吗?”我抬眼问。
黄锦立闻声一愣,迟疑了两秒:“好啊。”
我轻轻握住他的手腕,肌肤相交的一刹那,我和黄锦立皆不由得颤抖了一下,然而我们都回避了这个瞬间。我指引着他的手去摸宝宝胎动的地方,过了不久,宝宝果然又动了几下。
“动了动了!”黄锦立先是一惊,接着高兴起来,像当了爸爸一样。他抬眸朝我叫着,我也一时忘了克制,微笑回应:“是啊,可调皮了。”我们相视一笑。说罢,又陷入了沉默。
黄锦立垂眸,强行欢笑道:“你和他的宝宝会很健康的,会茁壮成长的。”
我们都知道那个他是谁。
没有马上回应,我只是抚摸着肚子,问:“你会爱护它吗?保护它吗?”
对不是“爸爸”的人要这种承诺,很强人所难,这我知道。
空气沉默了一会儿。
半晌,黄锦立凝视着我的眼睛,哀伤却充满爱意。
“会的,因为它是我爱的女人的孩子。”
我别过脸,眼前有些模糊。
“虽然你和阿ken一直说我情况不错,不过我问过医生了,他们说我这种情况不容乐观,大人和小孩可能只能保一个。”
用手背抹了抹眼睛,笑了笑,努力保持声音平静。
“到时、到时……请务必保住宝宝。
“还有谭寒的事,你一定要查清楚。如果我不在了,请帮我照顾宝宝……当作你自己的孩子。”
黄锦立张着嘴,眼里流露出一抹悲伤,他没有答应我,只是盯着我的肚子看了很久,慢慢地把头放在我的肚子上。我伸出手,摸着他黑色的短发,像在摸一个小男童。黄锦立听着宝宝的动静,双臂缓缓环住我们,像动物保护着自己的雌兽与幼兽。
“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。
“微微,我不准你有任何意外,否则我、我……”我感到一片晕湿的热泪,他更咽着说不下去了,手指紧紧揪住我的孕妇服,“在我心里,你就是我的妻子,它就是我的孩子。”
离预产期只剩三周,我挺着肚子,下床都很困难,头时常眩晕。阿ken和黄锦立在的时候,我发挥出最好的演技,想让他们不要为我担心,然而我能感知得到体力、生命像河水一样从我体内流逝。
我低头抚摸着肚子,只希望宝宝能平安出生。这个季节多雷雨,乌云大片大片涌动,混着不祥席卷而来。有些艰难地关上窗,这两天我的精神不是很好。
突然,手机屏幕猛地一亮,来电显示竟闪动着“谭寒”二字。
连忙去抓手机,腿一下磕在凳子上,痛得我直皱眉,但我顾不了这些,对方是谁?怎么会有谭寒的手机?在谭寒遗物中消失了的手机。
“喂?!”
对方停顿了一下,笑了一声,我的瞳孔急剧放大——是黎雪。
“没想到谭寒的手机在我这儿吧。”
“怎么会是你?”当初谭寒给我打过好几个电话,车祸现场却没有找到他的手机,我一度以为是弄丢了,没想到……
“他实在太讨厌了。”
那边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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