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枝专场·下-《医食无忧[穿越]》


    第(1/3)页

    第一七八章连枝专场·下

    天子一下子病倒了,来势汹汹。

    之前天子身子便不怎么好,小病不断,总好不透彻,御医曾劝他多多休息。可是国事繁忙,君是天下人的君,国亦是天下人的国,哪里能闲得下来。他的太子还小,他的皇后还年轻,实在是有太多计划没有完成,没有一日是能停下来的。

    御医们把了脉,施了针,天子迷迷糊糊却还不醒,众人心惊胆战,不是不敢确诊,是都不敢说。于是连忙自宫外把陈阳请了进来,他如今是统领御医司,又是跟着余提举学了新式医术的人,说话更有分量。

    只可惜余提举半年前告假回乡,竟至今还没回来,否则该请他进宫来诊治。

    陈阳提着药箱进了宫,直奔天子寝宫,还没撩开幔帘便听其喉中嗡嗡,他当即拉开药箱抽屉,倒出白瓷瓶子里一粒棕黑色药丸:“广济医局的安宫牛黄丸。牛黄砂珠,犀郁麝香,雄黄-冰片,栀子芩连,炼蜜成丸。化浊开窍,镇惊醒神,诸位可还要再验一下?”

    哪里还有时间验?余提举的医术他们放心,陈御医的为人季皇后放心。两厢都点了头,陈阳立刻让人把丹丸用水化开捣碎给天子灌服下去,再重针刺醒。约莫有半柱香-功夫,那喉咙里的粗痰声似乎渐渐地熄了,人也更加安稳,虽说依然是半睡半醒,却也比方才好得多。

    安宫牛黄丸他们早就自广济医局见过,其效用神奇,救活危重无数。如今都用上了安宫丸,天子病因更是清晰无误了。

    众医盯着陈阳,半晌见他将季皇后引至一旁,低声道:“娘娘,陛下是……中风。”

    季皇后踉跄一步,哑声无言。

    陈御医想伸手扶她,又想起身份有别,只好退回来道:“娘娘先不必慌神,中风亦有轻重之别,陛下若能尽快转醒,再加以适当药养和针灸,数月内便可恢复如常,以后勤加注意,长寿百年也是有的。只是这病本就是重压之下、积劳成疾,暂愈后需修身养性,切不可再情绪激荡、日思夜忧。”

    季皇后到底是武官家小姐出身,性子更沉稳一些,她定下心神,又仔细问了陈阳几句,听他一一答了,听明白只要今夜能醒过来,便是有救。

    只要有救就行,只要能救就行……

    陈阳开了药,活络通经,止风醒神,神昏需下猛剂,加的药量让御医司有些惊怕。只是如今皇后主事,她并无异议,只管叫陈阳放心诊治。

    自正午到黄昏,灌了三服药下去,又吹鼻取嚏催醒,施针止痉。季皇后靠在龙榻旁,握着天子的手,至卯时,她忽地感觉到掌心一跳。

    “素娘……”

    连枝一直盯着下头小的们煎药,不敢假借人手。下头人惊怕手抖,没轻没重,滤药汁时滚烫的汤水一下子倾洒在连枝手背上。就这么一罐药,病情急迫耽误不得,连枝愣是受住了没动,末了擦擦手,也不说什么,捧着一碗浓汁匆匆便去。

    到了门前,还没过了门槛,就被殿内的人拦了下来。

    对方接过药碗,谨慎地看了看,又挑起眼梢对他道:“连内监,陛下已醒转,并无大碍了。内监辛苦,便回去歇着罢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他不知是懒得避讳还是刻意要给他难堪,竟将那药汤倾进了花盆,连枝怔了怔,半晌瞧见禁卫来了,守住了殿门,他心里咯噔一下,转身就往司宫台上走。

    安顺被分配了个洒扫太监的活儿,倒也没什么怨气,依旧傻呵呵地干活,见连枝大步流星地回来,还知道叫人。

    进了安荣居,连枝从床缝暗格里掏出装信的木盒,扯过炭盆子,平平静静地将信拿出来一件一件地烧了。他曾想过,若是到了这么一天,自己该是如何,可真等到了,又觉得实在是没什么感受。

    烧到最后一封,闵雪飞写的不日相见,静候佳音。连枝才猛然间,心底狠狠地抽了一下。

    他到案边,抽了张信笺,提笔飞快地写了几行,写罢一顿,又拿墨团涂去,揉烂了纸张扔进火盆。再抽新笺,握笔,停停顿顿写了良久,雪白的笺上才只有两个字:望好。

    也只有这两个字了。

    连枝起身,拿了暗格里另一封密信,同这封一起,出门没瞧见吴集,便随手叫住了扫地的安顺:“把这两封信送到昭华宫,福少监手里。切记,要亲手交给他,要快!”

    安顺虽呆了点,却也忠实,愣了愣,知道事情紧急,丢下扫帚拿了信就跑。

    打点头跟了冯简的那天起,这下场他早就料到了,只是之前无牵无挂,倒也不觉得有什么,可是如今……送信的人迟迟未归,连枝也没指望他能回来,他依旧是坐在房里烧东西,和闵雪飞有关的东西,他一件不落地全都丢进了火盆。

    不能牵扯到他。

    往日里没觉得有这么多,今天收拾了才发现好像怎么烧也烧不完。连枝心里忽然蹦出个念头,不如把房子一块点了,落得干净……

    这念头还没成型,门外热闹起来,福生带着人过来了,趾高气昂地在司宫台转了一圈,叫人都到前堂去集合。

    连枝到时,福生坐在堂前吃茶,微微挑眼环视一周,见都来得差不多了,才施施然道:“昭华宫上缺人手,太子也缺几个侍读太监,我瞧大监这儿人丁兴旺,借几个人用用,大监不介意罢?”

    连枝道:“福少监请便。”

    福生不客气地点了几个人,是有备而来,他挨着每个人的脸都看了个遍,忽地在一堆人后头瞧见了躲得老远的吴集,他走过去扬声道:“吴内监,站那么远作甚么?咱听说吴内监会得一手好字,连陛下也是赞赏过的。怎么着,吴内监,跟咱走罢?”

    吴集不愿意,可是不愿意也不成,福生哪里是来借人,分明是来抢人的。

    他被连推带攘地往外走,连枝一句话也没有,好像就那样静静地,送他出去了。

    吴集跟着走出司宫台,在幽幽宫墙里愣愣地迈步子,过了不知几道宫门,他抬头左右看了看,忽然意识到——这些人!福生要去的这些人,都是连枝用惯了的!

    他把连枝身边的人都要走了!连枝怎么办?连枝为什么不阻止,他是不是知道什么!

    吴集心里一个激灵,推开两旁的人,拔腿就往回跑。福生转身,喝令道:“给我按住他!”

    七八个小太监一齐扑上去,泰山压顶似的把吴集掼在地上,砂砾在他脸上磨出了道血印,可他瘦瘦一杆身躯,拼了命地挣扎:“福生!你干什么!放开我,他要出事,他要出事啊!”

    没人听他的,小太监们把他嘴堵上,一路拖到昭华宫的太监所,扔进福生的屋里,这才把他松开。

    吴集眼睛通红,甩了甩膀子,一个箭步扑上去,照着福生右脸就是一拳头:“畜生!你孤苦伶仃任人欺凌的时候,是谁给你吃喝教你规矩?你一路往上爬,是谁给你庇佑!你如今在昭华宫混得风生水起了,折过身来就是这样对他的!”

    福生站直了:“他当初不也是这样对冯简?一样罢了。”

    吴集:“……”

    福生擦了擦脸,甩门而去。吴集被丢回房间,他扒在上锁的门缝里往外窥视,什么都看不见。可是他知道,连枝和冯简不一样。冯简是时时刻刻等着要他们的命,而连枝却是无时无刻不想着要救他们的命!那些年在冯简淫威底下,若不是有连枝,他们这些人早不知死了多少次。

    吴集跪在地上,哭得泣不成声。

    -

    司宫台再次被抄,竟只过了短短八载,许多人还记得上次抓冯简的时候,满院子鬼哭狼嚎,不认命的推搡起来,撞在禁-卫的枪口上,死都不肯瞑目。那时候光从这里抬出去的尸体就有七八具,但什么尸体和从冯简屋子里抄出来的奇珍异宝相比,都不算什么了。那老太监在床底下挖了坑,金条垫了好几层,他是真的睡在“金银窝”里!

    禁卫们铆足了架势,才要冲进司宫台里去抓人,谁知一进门就呆住了。

    司宫台里冷冷清清,丝毫不见慌乱,福生夹杂在一群气势汹汹的禁-卫中间,一步塞一步地慢,好半天才进了宫门,费力地把颈子抬起来,往里看。天上是小鹅毛似的雪,潇潇洒洒地落下来,西配殿前有一株前两年才栽上的腊梅,今儿个仔细一瞧,竟冒了骨朵。

    刷、刷的几声,福生转头看了看,见是个着灰衫子的人,身材清瘦,正闷头扫雪,手指头冻得通红。一群小太监们三五成群地围在廊柱底下,远远地看着他,又或者愤愤地盯着这些进门的禁卫们,不敢言语。

    众人脚下干干净净的一片,露出整洁的小径来,福生迈了两步就不敢再往前走了,这路是连枝亲手扫出来的,他的路也是连枝一下一下扫出来的……福生怕自己绷不住。

    一部分禁卫绕过他去,径直闯进连枝的房间,驾轻就熟地搜查,一件一件地往外搬他屋子里那些金银摆件,连张纸片儿都没留下。剩下一部分禁卫原本是该抓人的,却只是不远不近地把他给围住了——难能见到这种场面,好似这扫雪的人什么都不怕似的。

    把殿前的雪扫干净,连枝像是把最后一件事做好了,才把扫帚立在廊下,轻轻打了打衣袖:“好了,走吧。”

    连枝打他眼前走过,福生忍不住朝他凑了一步,嘴还没张开,就被连枝回头不温不凉地看了一眼,他登时止住了,僵硬地站在原地,看着一群禁-卫粗鲁地将连枝押走。冯简是个老东西,禁-卫连多看一眼都不屑,而连枝却气质容貌都盛,他做太监可惜了了,该去唱伶曲儿,定能红遍勾栏,禁-卫们的不屑之中又无端多了点儿揶揄:“知不知道是去哪儿?”

    连枝犯的是国罪,不是宫规,要押刑部大牢,和冯简一样。

    刚出了宫门,就有人不干不净地攘了连枝一把,福生差点冲上去剁了那人的手!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!他凭什么要遭这样的对待?他是他们这群无根无家的奴才们的天。可是福生毕竟不是连枝,也没有当年连枝带人抄冯简时候的冷峻气度,他把那找事的禁-卫撵到一边儿,自己在连枝身边走,那表情垂头丧气,像是连枝押解他,而不是他押解连枝。

    到了刑部门前,连枝仰头看了看,雪花扑簌簌地往他眼睛里落,他眨了眨,口鼻前呵出阵阵白雾,呢喃似的一声:“要是能见雪停……就好了。”
    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