番外·八年后-《医食无忧[穿越]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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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番外1——年年专场

    “余大人!您来看看这个病人!”

    一张清隽秀气的脸庞从小房中探出来,手里握着一把焦了一角的蒲扇,仰着脸似乎在确认是不是真的有人在叫他,几只豆娘穿过屋檐飞进院子里来,嗡嗡地挥翅,落在一小簇藿香上。他攥着蒲扇轻轻地摇了摇,看豆娘看出了神,忽地又听前头在喊,的确是叫他,才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:“哎,来了!”

    给小药罐加了第二次水,他把膛火压低,洗了手,匆匆地去往前头。

    跨进前院庄子,幢幢瓦房成排成片地排列在方正深长的围墙中,一群着鸭蛋青色夏衫的少年本聚在树凉下说话,一看见余锦年拐出来了,立刻一窝蜂似的散开,几人互相看了看,一对眼,不约而同地把其中一个年级颇长的少年郎推出来:“快,尤师兄,快去!你学得最好了。”

    尤师兄生得是眉清目秀,脸上此刻却也很为难,细细的眉毛拧出了个小尖儿,他手里捧着个册子,紧张兮兮地靠近过来,弱弱地叫了声:“老师……”

    余锦年转头看了他一眼,尤成溪,御医司尤青柏的侄儿,想当年尤青柏自己才二十啷当,只是御医司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吏,想不到如今,他的侄儿已这般大了。

    因为余锦年多看了他两眼,尤成溪紧张得后背直冒汗。余锦年在心底里叹了一声,尤青柏这个侄儿,哪里都好,悟性好、记性佳,背书更是能指哪儿背哪儿,满院子的人都背不过他,只可惜……被家里养得太好。第一次见他时,这小子鹌鹑似的躲在尤青柏背后,畏首畏尾。

    余锦年本不想收的,却架不住尤青柏三天两头来找他喝酒,不断夸赞他这侄儿开蒙是如何的早,更不提尤成溪当年小小年纪,就在开秋医考里拔了头筹,到底是被尤青柏给塞了进来。

    进来后,这位尤小侄儿被余锦年辣手摧花磋磨了几年,胆小的毛病是好些了,只是又落了个新的毛病——一瞧见余锦年就紧张。

    余锦年心想,自己竟也不知不觉间成了被孩子们害怕的严师了。

    众人前后进了一间标着“廿二号”的门,一个反穿浅青罩衫的小伙子正坐在床边同人说话,见到余锦年来了才松一口气。尤成溪忙翻开手中病历,定下心神,说道:“这位病患早起时突发低热头痛,方才医侍给他拿药时,他又呼胸口憋闷,腹中难捱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依你看,此情景该用何法治疗?”

    尤成溪道:“学生以为,其所言胸口憋闷,实则并非是真心胸,乃是胃中不适而逼迫心胸所致,若能化解胃中之症,则心胸自舒。应用桂枝汤加减,调营和卫,又观之乏力懒眠,或加六钱黄芪,可补益中元之气……”

    其他年级小的都缩到后头,低着头听尤成溪汇报病情,与余大先生问答往来更是流利顺畅,一时间忍不住钦佩起来。

    余锦年坐在床边,一边施脉一边听尤成溪的对答,罢了起身,道:“黄芪三钱,其他均依你所言。”尤成溪才松一口气,余锦年又说,“明日早课前,交一份陈述,讲讲我为何不用六钱黄芪。”

    尤成溪才吞回肚子里的心顷刻又拔进了嗓子眼,他垂头耷脑地应下来,心里正郁闷地揣摩着黄芪的事儿,忽听外头一串欢快的脚步声,清凌凌的笑声从前面传来,尤成溪猛地来了精神,忙跟着去到园子,眨着眼往远处看。

    余锦年接过几册病历,简略地翻了翻其他病人的情况,便听远远地一声清脆嗓音:“师父!师爹来啦!”

    他一转头,被一股裹着花香的气息袭击上来,来人直挂在他肩头,笑得似灿烂朝阳。余锦年摇了摇头,将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,理了理她跑乱的银步摇,无奈地看着她:“穗穗,又乱叫,哪里来的师父?你不在家里呆着,跑这儿来做什么,太阳晒得头昏不昏?”

    他瞧着眼前的姑娘,亭亭玉立,姣若秋月,眉眼间有几分二娘的形状——只是她远没有继承二娘的温柔似水,更不提秀外慧中,反倒有些泼辣意思,就连广济司的这些小儿郎们,都没有敢轻易招惹她的。

    余锦年一边痛思自己究竟是如何养的,一边又想到……好像她也是突然间,就从小小软软一只长成这么大的。

    “我跟师爹一块来的,他在前头吃茶,说有事跟你说。”她扭了扭肩膀,很不服气地扬起下巴,“我明年定能考上的,你不要不信,师爹都说我一定会考上,到时候他要给我摆庆功酒呢!”

    余锦年精神被拉扯回来,放下病册向前去,又禁不住念叨:“你这整天的想出什么是什么,辈分都叫乱了。他是你师爹,那我是你什么?平白被你叫长了一辈,我亏不亏啊?叫声小年哥哥来听听,以前不都这么叫的?如今长大了,反倒没大没小的。”

    穗穗扭过头去,就是不肯再叫小年哥哥了。

    余锦年朝前去寻那位“师爹”,少年们则在后头闹开了,病前问证是他们最害怕的,比抽他们背书都紧张,此时老师走了,一个个小兔子又都从兔子洞里爬出来。

    几个人边走边唉声叹气:“这往日里都是其他几位教授来查功课,怎的这几日都是余大先生来啊?好在有季世子来救急,不然要是我被余大先生抽到了,定是要罚我抄书的。”

    “听说是天家病了,御医司的几位教授都回宫去了。提举司那边一时忙不开,实在是抽不出人来考校我们几个,所以医局这儿就劳烦余大先生过来照看了。”

    “哎,这余大先生瞧着是慢吞吞,其实心里有主意着呢,也就世子能制得住他。”一人嘀咕这紧跟了两步,忽然好奇道,“这余大先生娶了郦国公世子,竟也能过日子?这男子相亲,总觉得有点……怪。”

    “你懂什么,余大先生和世子好着呢!你爹你娘都未必有他们两个好。这男子相亲本也不是世间奇闻,这古时不也有类似的说法?”

    又一个小公子抱着书跟上来,啧啧道:“虽说这婚事是天子赐的,可谁也没说不能再纳妾是吧?这些年我们余大先生是深得圣眷,季世子又是国舅,少不得有人想给他们塞女儿呢!”

    几人笑起来:“塞?给哪个塞?难不成一人塞一个?那可真是‘旷世美谈’了!”

    “这都是数得上号的红人,赛给谁不成?”那小公子耸耸肩头,“可惜人家都不要哪!这么多年就是没腻歪过,人前也不躲闪。若是寻常夫妻,此番十年如一日的恩爱,岂不羡煞旁人?”

    他看看左边的:“你爹这样?”又看看右边的,“你娘这样?”

    众少年乌拉乌拉摇头。他们爹娘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成的姻亲,虽说日子安宁,却也的确没有同余大先生家这样亲密,更不说在街上都敢牵手而行。

    “这就是了。”小公子老神在在道,“可见余大先生说得没错,相亲或相爱,与男女阴阳没什么关系,重要的是看心意相通。”

    一圆脸公子盯着他:“纪四公子,你不会……也是?”

    “是什么?”纪四瞪了他一眼,“我是不是干你何事,是如何,不是如何。余大先生说过,人之于世匆匆几十年,天地逆旅而已,能做自己,才不算枉活。”

    圆脸小公子哑口无言,不服气道:“我只是随便讲讲,你怎的这许多大道理等着我!张口闭口都是余大先生,你再诡齿狡辩,也是做不成先生的关门弟子的。”

    纪小四腮帮一鼓,愣是被他气住了。

    说起了余大先生的关门弟子,有人突然想起来:“哎,说得是啊。苏教授去哪了?”

    旁的“嗐”了一声,回答他道:“还能去哪,自然又是去云游-行医了。前阵子不是听说西边小儿广发痘疹,是先前没见过的症状,苏教授定是又跑过去看了。”

    众学徒连连点头:“苏教授一年总有二百日是不在京中的。你们说也是奇了,这广济司也仅次于御医司了罢,他堂堂医学教授,怎的就不爱在京里待呢,非要下去做那摇铃大夫。”

    “我听说,苏教授是想找一个人。”一个姓张的小医徒悄悄凑过来说,“好像是他年轻时看上的一个姑娘,后来走失了,苏教授一直念念不忘。”

    “呸,你这不对。我可是听金幽汀里说的,苏家师娘产下海棠妹妹以后就仙逝了。苏教授与苏师娘伉俪情深,一直不肯续弦,后来教授梦里得了菩萨点化,说今生若救满九百九十九个人,就能位列仙班,与师娘聚首。这才拜了余大先生为师……”

    “……哇!苏教授真是个好人。”一群少年们不禁露出了仰慕的眼神,还有的感动地扯起袖子擦擦眼。

    正漫天胡扯着,突然旁边凑过来个香喷喷的脑袋,插话问:“那你们有没有听说,你们余大先生是药师菩萨座下僮子转世呀?”

    “真的?”一回头,见说话的是徐穗,众人才知是被取笑了。这群小子好几个曾经想捉弄她反被整治过,这下纷纷散去,不与她说了。

    穗穗哼了一声,又张望着想去后院病房看看,犹豫时,便听旁边一人轻轻唤道:“徐姑娘。”

    她扭头去看,见是尤成溪。方才这群人交头接耳,唯独他没参与,只独自站在树下背书。

    是个书呆子。

    尤成溪不自在地搓着怀里的病案册,不敢直盯着她的脸看,便偏过去看她头上的银步摇:“徐姑娘热不热,要不要到后面小房里喝口凉茶?我们广济医局的凉茶都是老师特制的,清热解暑,止渴生津,而且不伤脾胃……”

    穗穗笑盈盈地看着他,问:“那你会不会配凉茶呀?你帮我配一些,送到金幽汀上去?”

    “啊?”尤成溪愣了一愣,“我……我自然是会一些,但定是不如老师配得好。徐姑娘若是喜欢吃凉茶,那我照老师的方子煎两盏,晚些时候晾冷了遣人送到府上……”

    穗穗扑到他眼前盯了片刻,惊得尤成溪倒退两步,脸上刷得红透一片。

    我们府上看着个小神医,还用你大老远去送凉茶?穗穗噗嗤一声笑出来,她甩甩裙摆往后头煎药的小房走去,嘀咕一声:“真是个书呆子!”

    尤成溪半天回过神来,望着徐姑娘的背影发痴傻,她的睫毛好长……冷不丁前头徐姑娘扬声一句“愣着干什么呀,真晒傻了不成”,将他从阵阵热浪中揪回神来,赶紧清了清头脑跟上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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