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4章终离险境-《全道门都欠我一个人情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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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封如故表情一凝,看起来像是被人迎面打来了一拳。

    被抓的六人中闻言,有一人当即咬了舌,满口鲜血地倒下了。

    封如故在与丁酉对视之余,分出一点余光给了那少年,语气有些哀伤:“傻孩子,咬舌轻易死不了的。”

    这短短几个时辰,文忱和被擒时一样,再次经历了大喜、大悲、大惧,腿早被熬得发软,眼见同伴的嘴里突泉似的冒出血来,他心胆俱裂,噗通一声跪伏下来,面朝着封如故,涕泗横流:“封道君!道君救命——我不想死,不想死,我想活着……”

    封如故木然看着这位崩溃的天之骄子,在心里缓慢划拉着算盘。

    救六个人,一只眼睛。

    救五个人,也是一只眼睛。

    ……好像没什么区别。

    丁酉耐心地等着他的答复。

    在长久的沉默后,封如故开口了:“想要什么,你都拿走吧。”

    这死心的语气终于大大取悦了丁酉。

    刑房中本就是一切应有尽有,想要寻来一根长银针,并不困难。

    丁酉有心折磨封如故,甚至没有叫人来执刑,而是亲自捏着针尖,在他右眼前缓缓晃动:“封道君,看得清楚吗?”

    封如故的眼皮微微垂下,是个认命的样子。

    丁酉又叫他,似是有事的口吻:“封道君?”

    封如故刚一抬头,便见眼前寒光一闪,紧接着便是一阵灼目的刺痛,像是有一颗太阳跌进了他的眼睛里,烧得他什么都看不见了。

    封如故痛得浑身都痉挛起来,嗫嚅道:“丁,丁宗主……”

    后面的内容听不很清楚,不像在说话,更像是在哀吟,在求饶。

    丁酉心中欢喜不已,不由走近了些,想要检验他的成果:“封道君,你说什……”

    然而,封如故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。

    他扬起头来,直直用自己的脸撞上了丁酉的!

    那银针两头皆是锋锐如蜂尾蝎螯,狠狠蛰入了丁酉的左眼。

    丁酉面部肌肉僵了几瞬,直到**滚烫的血顺着他的眼窝淌下,他才不可置信地倒退数步,掩住几近爆裂的眼珠,痛得失声大叫起来。

    在丁酉痛得大叫时,封如故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他大笑起来实在快活,除了一只眼出血紧闭,五官全无扭曲,是个美艳、苍白又不怕天地的疯子。

    “我本来什么都没有!什么……都没有!”封如故断断续续地笑着,“谢谢你为我送的针!”

    血徒慌乱地呵斥他:“你个疯子!你老实一点!”

    封如故笑带狂态:“抱歉,我就是老实不下来!”

    丁酉无端折了一只眼睛,被紧急抬回去救治。

    丁酉座下血徒知道自家宗主对这姓封的疯子格外重视,不敢鞭打加刑,索性直接枷回了原位,等候宗主下令发落。

    封如故枕着铁链,卧在地上,静静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。

    之前,为了造魔道阵法,他用归墟心诀吸收了太多魔气。

    封脉之后,这魔气也一并封入他体内,静静蛰伏,本与他的灵脉互不相扰。

    眼睛乃是身体一窍,此窍一破,魔气便狂浪一般岔入灵脉之中。

    但封如故不在乎了。

    他想,今夜至少不算毫无斩获。

    这样想着,他快活地睡了过去,或者说昏了过去。

    反正对现在的他来说,不必分清这两种的区别了。

    他睡了很久。

    或许在他安睡期间,丁酉又把他拉出去剐了十几刀。

    不过,封如故已经没了知觉,早不知今夕何夕,今年何年。

    他想,他或许是快要死了。

    意识到这一层后,封如故半梦半醒地梳理了他这短短一辈子,发现自己已做完了许多人一辈子可能都没机会做的事情,不由安心了不少。

    然而,他突然意识到,他还没来得及交代,让大家都去疼他的小红尘呢。

    这可是件顶大的事。

    封如故侧身翻了过来,蘸着自己的血,在自己的衣裳上写下了一篇言辞恳切的托孤之辞,想着将来或许有人能看得见。

    可这也只是在做梦而已。

    在梦里,他还见到了许多昔日温馨的景象。

    他见到小红尘拉着他的衣角,用短短的促音叫他“爹亲”。

    他见到父母在相拥习字,而老嬷嬷捧着凉好的西瓜,满院子唤她的小公子。

    他见到师父带着师娘,天神一般降落在自己身前。

    他见到满身药香的燕师妹肩上驮着松鼠,坐在秋千上吹笛。

    他见到进山后的第一夜,与师兄睡在一起、赞师兄身上好香时,常伯宁微微发红的脸。

    不知怎的,他鼻翼又飘来了那熟悉的杜鹃花香。

    温暖的,有点甜味儿,如有实质。

    不多时,他耳边传来了镣铐坠地的声音,手脚处松快了不少,轻松得他觉得自己要飘起来。

    封如故睁开左眼,又闭上,再睁开。

    他小声唤:“……师兄?”

    “……如故。”梦中人带着一点哭腔,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琉璃似的,只敢用手轻轻捧着他的脸,“如故,师兄来了。”

    封如故动了动身子:“别碰我……我身上都是血呢。”

    他梦里的常伯宁没有任何抗拒,双膝跪地,用额头温存地贴着他的,低声哄他:“没事,师兄身上也都是血。那些害你的人,都被师兄杀了。如故不要怕了。”

    封如故想,果真是梦。

    师兄怎会杀人呢。

    不过,这梦实在太好了些,好到叫人不安。

    或许就和断头饭一个道理,人在死前做的最后一个梦。

    梦里的常伯宁说着此刻封如故完全听不懂的话:“魔道完全封闭了‘遗世’大门,就连卅四叔叔也没有办法……他找不到你,我们都找不到你……”

    “师父入关,花了三个月,修炼得几乎走火入魔……幸亏有惊无险,出关后,他终于到了圣人之境,是他以不世修为,直接将‘遗世’砸裂开一条缝……”

    封如故不想听那些,勾住他的脖子,往他耳朵里吹气。

    也许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撒娇了。

    于是他使足了浑身解数,带着哭音说:“师兄,我疼,我疼得要死了。”

    现实之中,常伯宁心疼得要碎了,眼泪扑簌簌直往下掉。

    那些还活着的年轻道友都被领了出去,重伤的荆三钗也被他师父亲自抱走。

    此时,牢房里,只剩下常伯宁与封如故两个还能喘气的。

    常伯宁将自己的外衣除下,将封如故妥善包好,捧起一件宝物似的,将他拥在怀里:“不疼了,再不会疼了。师兄带你回家。”

    他一转身,抱着封如故,跨过重重尸首,头也不低一下,向不远处的一线光明走去。

    每一具魔道血徒尸首,皆遭乱花穿身,死相形如蜂巢,凄惨无比。

    鲜血和漫天的落花一道,凑出了一道瑰艳绮丽无比的花道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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