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三·八-《遇蛇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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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宛如流动奔涌的鲜血,蕴着蓬勃的生命力,鲜活生猛的灌入他的身体,转化成生存的动力。心口有一股一股的酸涩,眼眶里却潮湿起来,仿佛枯竭的生命被催化,汁液丰沛。

    “傻子。”盖头后面,伊墨的声音响起,淡漠的语气掩去了所有情绪,问他:“为什么要娶我?”

    “要和你在一起。”傻子柳延在盖头前面站着,认真回答他:“沈珏说,拜了天地成了亲,我们就能在一起,再也不分开。”

    ——不分开。

    傻子没有才学,不会舞文弄墨,不能作画,亦不能吟诗,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,即使他努力教过。教了很多次之后,漫卷纸上,也只有歪七扭八的满满两个字:伊墨。

    两百年前,这人说:我们殊途同归。

    那时候他没有意识到,这是他漫长生命里,听到过的最美的情话。所以抱在一起时,会觉得安谧。进入他时,会觉得安心。

    仿佛黑白色的人生被扎进一根不可拔出的钉,那颗钉子带来了缤纷颜色,并将这些色彩牢牢的固定在他的世界里,从此无法割裂。

    伊墨抬手,摘去了头上的红盖头,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新娘的物事,不过此时他并不在意这些。他从袖子里,取出了两张折叠的纸。

    纸张洇染着光阴的黄,也不知随身藏了多少年,没有人见过这纸张,这些年连柳延都没有见过。所以看见他取出来时,好奇的睁大了眼。

    伊墨小心的展开了其中一幅,那本是一幅画卷,被人焚化成灰,又被他施法复原。

    展开的画卷上,柳延第一眼看去就是:红。朱红品红石榴红,绯红桃红海棠红,胭脂红绛紫红朱砂红,漫天飞舞的红色花瓣,层层相叠,依次铺展。落英缤纷,美不胜收。

    就是这样的配色,也不知要花多少功夫,这漫卷铺展的各异花瓣,也不知要多少心血,才能描画。

    花海中间,是两个男人相叠的身躯。

    无一根棉丝的拥在一起,上下交叠,上面那人即使只是背影,柳延也一眼就认出是伊墨。下面那人,浑身布满桃花,有枝有蔓,大朵大朵桃花缠缠绵绵的在他身上绽着,躺在花海里仿佛与花海融为一体,微仰着头,半眯着眼,抬起的一只腿,勾在伊墨腰上。

    柳延震住。

    伊墨指着那画上题字,轻声道:“这是我的故乡。”

    说着,伊墨又展开另一张画卷,那是一座孤坟。坟前立着碑,碑上没有署名,坟茔旁立着两根白幡。

    伊墨低声道:“我却让你两世,以此为故乡。”

    说着垂下眼,眼中似有水光闪过。

    柳延痴痴望着那画,虽不大懂,却也心中悲恸,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,悲伤至极。眼眶瞬间通红,傻傻的立着,眼中泪珠一滴滴砸下来。

    许久,伊墨才重新抬头,问柳延:“即使你的故乡是孤坟,还要娶我吗?我是妖。”

    柳延的视线闻声从画上挪开,望着他的眼,哽咽着问:“我娶你,你嫁吗?”

    伊墨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柳延哭着,又问:“我娶你,我要娶你,你嫁不嫁?”

    伊墨知道柳延一定会这样说,因为他傻,因为他是沈清轩的转世。虽然每一次转世都会有所不同,但不同之处也只是那个灵魂的侧面而已,就像季玖问过的“好就是沈清轩不好就不是了吗”一样,好不好他都是他,傻不傻他都是他。从来没有变过。

    这个世上不会有这样的灵魂了,即使饮过孟婆汤走过奈何桥,失去一切记忆,经过不同人生,到最后对他都是一样的。

    不论自己有多过分,都会被轻易原谅;不论自己付出的有多苛刻,都能给予丰厚的回报。

    这个灵魂是独一无二的。

    温柔又狠辣,决绝又缠绵,像利刃一样锋利,也像海藻一样柔韧。

    这个世上再也没有这样的灵魂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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