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1/3)页 滚滚红尘 耳边像是有人说话,但四爷没抬头, 更不能左顾右盼。 这州试跟以后的县试也差不多, 都是在衙门的正堂举行。正堂放不下那么多人, 连外面的走廊里都安排上了。主考官坐在主位上,几位副考连同州学的学政教谕等人, 满场的转悠。平均下来, 差不多十个考生就有一个监考官员。 进来倒是没人搜身,可这没人搜身并不等于你有机会作弊。这么多人人多嘴杂, 真有人想如何, 宁肯在阅卷的时候调换卷子放水, 也不会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叫人抓住了把柄。 这次进来是可以带着护身符这些符箓的,下次只怕就不行了。四爷还寻思着,既然这符箓能画, 不知道刻出来刻在簪子一类的东西还没有作用, 他觉得这很值得试试。 尽量的忽视念叨声,可那念叨声还是断断续续的传到四爷的耳朵里,有人在说“……什么破文章……狗屁不通……” 随即声音又低下去了,像是在推敲词句的样子。 他不管了, 他答他的卷子, 面不改色。 但除了四爷,好些人都听见了。有些人以为是别的考生在自言自语, 但考试嘛, 人家该考试考试, 只当听不见。可有些人, 就坐不住了,想这边看看,那边扭扭,心说这哪位仁兄这么那什么,这种场合也敢这样,还没被赶出去也是奇迹。左顾右盼看着的人多了,上面的惊堂木就拍响了“……再不遵守考场规矩,休怪本官无情。” 考场顿时一惊,除了那个念叨声,再没有别的声音了。 好些人都把这位神神叨叨的仁兄当成了后台很硬的那一类。 不过四爷看看来回走动的这些监考,好似他们压根就听不到这些声音一样。 四爷正答卷了,就听耳边有人说“好文章!可惜了可惜了!可惜这么好的文章应付州试!”很是惋惜的样子。 看来,这是个呆在考场出不去的老鬼了。见过的考卷多了,自有他的判断。 而坐在四爷侧面的许宣,正答题呢,就听耳边有人说“破题平平,不见亮色。若是文章不见起伏,注定是要落榜的……” 许宣一听‘落榜’两个字,手下一抖,险些就有墨点落在文章上。 谁在说话,许宣彻底的慌了,这边看那边看的,看到的都是低头答题的人,并不见谁说话。 他疑惑的皱眉,刚要提笔落下,就听那个声音又说“答什么啊?不说你这文章不行,就说……你这样的考不上的。坐在最后的几位相公,都是提前知道考题的,你说你这样的……何必费这心思呢?像我一样,学到老考到老,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考出来。不如我的早就做官了,可我呢?这时运不济,怎么考都不行,不是我说啊,小相公,你这人命里真的一点官运都没有,反倒是有好几次牢狱之灾。回去吧!回去就别来了!” 这些话跟蚊子哼哼似的,在耳边一遍一遍的念叨,带着某种回音。 正心烦气躁呢,这人又说“算了,你这会子肯定是恨死我了,回去之后,只怕会越想越恨。来来往往的,我见了那么多人,也就你能静下心来听我说说话了,我补偿你,给你指点指点。看你的右手边……那个人你看见了吗?” 右手边? 许宣扭脸,右边是买了他家祖宅的那位金相公。这人挺好的,姐姐姐夫也说看着就很有本事。他也认识的。还是同窗呢。不由的他就点点头,表示看见了。 那个声音又说了“这是个贵人。你千万别得罪他,最好能交好他。他能帮你遇难成祥,保你平安的做一辈子富家翁……” 许宣从四爷身上收回视线,不由的左右再看看,低声问了一句“你是谁?我怎么看不见你?” 才问出来,边上的监考就呵斥了“不要说话。这是一次警告,再有第二次,取消资格。” 许宣缩了缩脖子,就听见那个声音长叹了一声“你这样的要钱没钱,要权没权。要文采吧,也没有文采。那些出身贫寒但确实是有才的,早就传出名声了。他们别说是小声说句话,就是干点别的,这些人也不会说的。你生的这样文弱,脾气又老实敦厚,还这么容易轻信人。连我这做鬼的,都不忍心跟你说鬼话……” “啊!”许宣不由的捂住嘴,“鬼?你是鬼?”他左右的看看,头上的汗一下子就下来了。 他受惊过度,声音一点也不小。 这一出声,一个个的都朝他看过来。 许宣看着考官们铁青的脸色,忙拱手“不是……是有鬼!有鬼啊!他……他……他刚才还跟我说话……跟我说话呢……他一直嘀嘀咕咕的,你们都没听到吗?没听到吗?” 之前听到声音的人心里都发毛了,是啊!真有谁说话了。这么一想也对,不能一个人小声说话,这么多人都听见了吧。 “妖言惑众,简直岂有此理。”上面的考官发话了“这是哪个县的考生,赶出去!赶出去。” 这毕竟是在钱塘县的地盘上呢,李公甫那人别管怎么说,很有几分义气,也交好了一些人。他的小舅子出了这事了,就有伺候茶水的差役赶紧说“大人,往年这样的考生也多了。有些出了门就疯了呢。还有小人年轻的时候见过的一个老考生,硬是在考完了心一松直接咽气了……这位小相公还算是好的,小人们立马把他送去让坐堂的大夫给瞧瞧……” 宁肯说成是有病,也不能叫降下罪来。考场上妖言惑众,就是一顿板子打死了也是白死。 林雨桐在外面等着四爷,正听小青说“……这地方我压根就进不去,你这培元丹……” 然后话没说完,大门就打开了。 林雨桐蹭一下站起来,因为许宣被人拉扯着出来了。 那些差役都是李公甫相熟的人,早奔过去找李公甫去了。其他人就奔着对面的茶馆来了。 林雨桐就喊小二哥“快给几位差大哥上茶,记我账上。” “哟!是金家娘子啊。娘子有礼了。”几个人就进来说话,小青就看倒霉蛋许宣“他这是怎么了?” 许宣惊魂未定,看见林雨桐赶紧就道“金兄这一场出来,千万别叫金兄进去了,里面……里面……里面闹鬼啊!” “鬼?”小青看他“什么鬼?” “就是啰嗦鬼。”许宣端着上来的茶,一口给干了,“就是鬼……”他看向差役“你们也听到了对吧?” 几个差役你看我我看你的“许相公啊,这话千万别乱说。官老爷坐镇,哪里有什么鬼怪!有鬼怪,那不是说老爷们不清明,科考不公道吗?” “就是不公道啊!”许宣忙道“那个鬼可都说了……” “说什么了?”一个年长的差役赶紧打岔“说什么我们可没听到,这公甫怎么还不见?” 其他人忙打岔,又问起林雨桐,怎么在这里等着呢?考完一场就回家了。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,又不是去外乡,不用担心等等。没话找话。 然后李公甫是一路跑着来的,气喘吁吁的,估计是听说了,对着大家一圈的作揖“内弟不懂事,多谢诸位了。明儿喜庆楼摆酒,答谢各位。”行了一圈的礼,这些人把人情赚到了,麻溜的走了。不想再听许宣说话了。 李公甫又跟林雨桐尴尬的笑笑,那边许宣还要说话,就被李公甫揪住就走,林雨桐在里面还能听见李公甫的声音“……听你说……我什么也不想听你说……你知道不知道这个举荐……得来不容易啊!你说你不好好考试,有谁说话没谁说话的关你什么事……” 小青噗嗤一笑“这个书呆子,还挺有意思的。” 林雨桐摇头“你瞧着有趣,可他的家人得愁死。这般不知道人情世故,要在这世上立足,岂不是处处碰壁?” 小青一愣“有就是有,没有就是没有。那书呆子一看就不是在说谎,反倒是那些差役,个个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,可就是没一个敢说真话。哼!人就是虚伪。” 林雨桐就看她“你要做你,怎么都行。可你要做人,太太平平的做个人,可就不那么容易了。” 小青撇嘴,不知道有没有明白这话,只把那瓶培元丹递过去“你要我做的事,我也做不到。东西还你……” “拿着吧。”林雨桐递过去“就当我付给你的定金。以后……说不定还要用到你。” 小青看了那瓶培元丹一眼,到底拿了。又递给林雨桐一个玉瓶,“这东西你拿着,不用多照管,需要找我的时候给里面的东西说一声,我随叫随到。” 里面是一条小青虫,本体只怕不是那么大吧。 林雨桐收起来装了,那边小青就告辞。 四爷出来的时候,林雨桐都没敢急着问。还是到家之后,才问的“不安宁?” “没事,那地方出不了恶鬼。”那家伙跟许宣说的话,四爷都听见了,就是死在考场的考生因为执念而不消散的魂魄而已。 这件事对四爷的影响微乎其微,但却直接影响到了许宣的人生。 “念书也考不出来什么。”许大娘子见了林雨桐的时候跟她唠嗑“我如今也是死了心了。” 林雨桐知道,这许大娘子这次是真怕了。这都不是学问的好坏的问题。不说学问稀松平常,就真是学问好,将来坐了官了,就那性子,真成了惹祸的根苗了。 “别的都是以后的事了……主要是他……回来就吓病了,现在还下不了床呢。”许大娘子觉得愁人的不行,花钱送给太爷姨奶奶那五十两银子还不敢跟人说。转眼过年就都二十了,啥也没有。以后可怎么办? 李公甫呢,先在县衙里,想着找太爷说说情,不行的话,这当个书吏,抄抄写写,也是个营生。可人家哪里敢要这样的愣头青? 第(1/3)页